第49章

柳祁低声说道:“这是安胎的药方。”大王子不觉脸色肃然。他也知道,自己之所以能和罪妃结盟,就是因为罪妃无子。罪妃若有了自己的孩子,不但不会继续帮助大王子,还很可能倒戈相向。大王子只觉惊诧:“这、这怎么可能?”柳祁却说:“她是好不容易求得一子,颇为顾忌,并不让人知晓。只叫我秘密为她准备安胎药物。说起殿下,又说怕节外生枝……”大王子冷笑道:“我怎么‘节外生枝’?”柳祁却道:“并不会节外生枝,她只怕您……唉,所以她打算先让您禁足,让她胎气稳固了再说。”大王子却问道:“怎么?她胎气不稳固?”柳祁却答道:“女人怀孕,一般头三个月都不会很稳定。”

原本大王子并不会轻易相信一面之词,然而其实大王子也有在那罪妃宫殿里安置眼线。那位宫女汇报,那罪妃确实有害喜的样子,暗地里在服用来历不明的药物,还悄悄缝制婴儿的衣物,种种迹象也表明罪妃很可能怀孕了。大王子原本就处于劣势,如今听了柳祁的话,更加不安,于是他头脑一热,就打算叫那宫女给罪妃偷偷搞点麝香什么的。

柳祁闭着眼都知道大王子会这么干。大王子的操作就是这么风骚。

柳祁从大王子府上出来。大王子现在把柳祁当好人来看,便很贴心地说:“你现在有些醉了,骑马不安全。”那柳祁却说:“吃醉了坐轿子更闷。”大王子便叫人给了他一头很温驯的驴子。那柳祁一路骑着毛驴,哼着小曲儿,正走到蛋花道儿那附近时,却迎面来一个高头大马的郎君。月照之下,可见骑马者脸如好玉,柳祁不觉定睛一看,睁大了醉眼才发现那人竟是敖欢。柳祁的醉意又消了三分。敖欢也定睛看柳祁,见柳祁脸上带着几分酒气,两颊红艳艳的,似毛驴脖子上挂的那朵绸花,竟然有些难得一见的稚气。

敖欢扬起笑容,说:“柳主簿不骑马?”柳祁便答:“我骑术不好,怕摔了。”敖欢却说:“我倒想起之前与阁下同乘的经历,阁下的骑术都说不好,那就没有能骑马的人了。”柳祁想起他俩同乘一马的情景,竟在醉意中有多了两分绮思,然而他又想起大家已是断了情了,又在酒气中散出几分感慨,并不接他的话,只说:“王子记岔了吧?我不记得有这样的事。”说着,柳祁便推说:“家里还有事,先失陪了。”这话原本听着不觉得什么,可敖欢今天偏偏在意起来:“有什么事?”柳祁也是一怔,竟没想到敖欢还会问,“我还有事先失陪了”不就是“我没事但是不想和你掰扯”的同义词么?

柳祁是一阵尴尬,那敖欢却说:“你现在住剑府吧?”柳祁更尴尬:“是。”敖欢却笑道:“只是剑夫人刚好和家母在一起,那剑少爷又外出办事了,都并不在剑府里。你这样急着回去,该不是牵挂着府上新收的那位琴师吧?”柳祁断没想到敖欢有这个联想,更没想到敖欢还关注这件事。那柳祁讪笑着,正想辩解说“那位琴师是我收的么,明明是剑夫人收的,我撇清都来不及”,可话到嘴边又拐了个弯吞进肚子里,只笑道:“欢王子真是消息灵通,府里什么阿猫阿狗的你都能知道。”敖欢却道:“我府确实和剑府走动紧密,我也是很关心剑略的。要知道你才刚出事不久,现在若再出传闻,叫阿略怎么好?”

柳祁听了这话,颇为气愤。他原就厌恶别人将他当成魏略的小媳妇儿,只是旁人说他就罢了,现在连敖欢都敢提这茬了,他简直又是吃了酒的,哪里受得这个,一股气往上涌,随着酒气一起上头,胀得他的脸庞更红了,只骂道:“关你屁事!”敖欢未想到柳祁会这么回应,也是一愣。柳祁驾着驴子就往前走,一边说:“失陪了!”那柳祁骑着驴,走得不快,慢吞吞地行着,在这夜色中踟蹰,那柳祁低头看着地上,只见背后映出乌黑的大大的影子——是敖欢骑着高头大马跟在他背后。

他心头有气,便扭过头说他:“你也要回剑府睡觉吗?”柳祁难得的给敖欢甩脸,那敖欢却感觉良好,只笑道:“我看你已是个醉汉,虽然驴很温驯,但也是畜生。一下把你摔死了,也该有个人给你拖尸,不然横尸街头,何等难看!”那柳祁听着敖欢言语不三不四,便也冷笑:“哪里就摔死我了?我的骑术可好着了。”说着,那柳祁那双腿一抬,一个拧身,表演了一个利落的倒骑毛驴。

他背对着前方,则是正对着敖欢,正好看到敖欢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讶,便颇为得意。那敖欢看着柳祁这孩子气的举动,不觉失笑,又道:“好、很好,果然不错。”柳祁便倒骑着毛驴,看着敖欢月色下似白玉一样的脸,不自觉地哼起曲子来,那是他以往当小侯爷时喜欢叫人吹弹的一首。

“谁家个少年,一时间撞见;一时间撞见,两下里顾恋;两下里顾恋,三番家坠……”柳祁果然醉了,唱得有些荒腔走板,可他一张俏生生的脸上红润润的嘴唇唱着,却又很有别样的味道。敖欢放慢着马,缓缓地跟着他,看着他熏醉的脸庞,又听他不成声调地唱这一段。

“他将那花阴串,我将这柳径穿。少年人乍识春风面,春风面半掩桃花扇……”

柳祁唱完了这句,像是忘词了一样,又哼哼了两句调子,便静了下来。他们两人,一个正骑着白马,一个倒骑着毛驴,仍一前一后地对望着,倒是颇为滑稽的。他们一路一前一后地、平平顺顺地回了剑府。夜已深了,剑府门户紧闭,只有值夜的奴人倚在门边,远远瞧见柳祁、敖欢,连忙醒了,站了起身迎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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