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3章

敖欢在马背上,好似一朵飘着的纯白色的花。敖欢喜欢穿白色的,柳祁年轻时也喜欢。常无灵还打趣过,说柳祁总是穿白的,里头却是黑的。敖欢一身的白色策一匹白色的马,似一团飞起来的雪球。金太尉原也在不紧不慢地骑马跟在敖欢背后,无论前头敖欢放慢了还是加紧了,金太尉也都只与他保持着两个马位的安全距离。然而金太尉只一看见傅魅,便拨马过来了。

金迦蓝原本就长得高壮,在高马上显得更是一座山一样,柳祁和傅魅都得仰着头看他。那傅魅笑着揉着脖子,说:“我脖子都酸了,怎么不下马?”金迦蓝便笑道:“我浑身都是汗,怕熏着你了。”傅魅嗤道:“胡说!”敖欢见之,也放慢了马脚,慢慢地过来,笑着说:“金太尉哪能流多少汗?他都没出力,只一味让着我,好没意思。”金迦蓝却道:“王子那是马背上长大的骄儿,哪能说是我让了?”敖欢却也笑答:“可不是,我不需要您让。”

那敖欢说话总是在令人尴尬的地方忽然耿直,这有时真让人下不来台。金迦蓝却不以为意,哈哈笑着赔礼,又说:“真不是,是傅舍人总说我年纪一大把,平时缓着些,不许我往前冲。”敖欢听了,也哈哈笑了起来,又看向傅魅、柳祁,道:“常太尉、傅舍人也是来骑射的吗?”傅魅却怡然答道:“我也是废人一个,玩不来这些。就是来看太尉有没有往前冲,好歹一把年纪了。”金迦蓝这才从马背上跃下,又说:“一把年纪了,跑不动了。请敖欢王子容许我躲懒吧。”敖欢笑着说:“太尉春秋正盛,却说这样的话,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了。”金迦蓝便同傅魅一道到凉亭里歇息,他们二人相伴多年,恩爱得很,谈笑也不避外人。

敖欢便问柳祁道:“常太傅来骑射吗?”柳祁答道:“百无一用是书生,我不会这些。就是陪傅舍人逛逛的。”敖欢却笑道:“我都亲眼见过你骑马了,还诓我。”柳祁皱起眉来,想着自己什么时候在敖欢面前骑过马了。想来想去,就只有那一次,他和魏略夜间到侯府巷子里,之后被迷晕了,就那一次,他是骑马去的窄巷。一想起那次经历,柳祁就头皮发麻,似是被阳光照的一样眯起了眼睛,闷闷说道:“我可不记得曾在王子面前骑过马。王子该不是记岔了。”敖欢笑道:“那你确实不会骑马吗?”这说自己不会骑马也有点假,所以柳祁折衷地说:“只能说是勉强能骑在马背上。”敖欢笑道:“那就行了,你骑上来这个马背吧。”

柳祁仍推辞道:“这就恐怕不好。”却见敖欢居然没有坚持,点了点头,便骑马驰了开去几步,又回过头来,飞马而来,猛地将他一拉,借着一股子劲儿强行将柳祁扯上马背。柳祁猛被扯上马背,忽然觉得自己像是被强盗掳劫的一小媳妇。慌张是免不了的,柳祁拧紧了眉头,问:“这是做什么?”敖欢笑着在柳祁耳边说:“你不是说不会么,我来教教你。”

敖欢的手臂从柳祁的背后环上来,粗砺的掌握紧了柳祁的手,使柳祁一阵哆嗦:“干什么?”敖欢却笑着说:“我教你握紧缰绳,别松手了。”那敖欢的气音掠过柳祁容易发红的耳尖,使柳祁一阵莫名的火气,柳祁忍不住有些恼地说:“我又不傻,已经握紧了。”敖欢听见柳祁这冒火的语气,不觉失笑,噗嗤的轻笑声响在柳祁耳边,叫柳祁更加不悦。敖欢似乎是乖乖的,放开了柳祁的手,柳祁刚松一口气,那敖欢的手却已摸上了柳祁的大腿。柳祁一个激灵,差点没从马背上摔下来,声音也忍不住抬高了些:“敖欢!”敖欢哈哈笑了笑,说:“我是看你的腿有没有夹紧马背,这很重要。”柳祁按下了心中好几句“艹你妈”,只说:“现在夹紧了?”敖欢捏了捏柳祁的大腿,感受着肌肉的紧绷程度,说道:“常太傅很好,夹得够紧的呀。”柳祁却忽然没脾气了,根本不搭理话茬。敖欢见柳祁没反应,手中却猛一用力,以致于柳祁的腿忽然紧张,不自觉地往马腹猛然一夹,那马呼啸一声,便似离弦之箭一样突飞往前。面对这猝不及防的变故,柳祁这也是慌张了一下,又听到敖欢说:“自碧,你夹得太紧了。”现在柳祁是完全懒得理会这个流氓开黄腔,握着缰绳笼住马头,俯身往前,这一系列的动作都顺畅得很,一气呵成,看着就是不过脑子就摆出来了,倒显示出柳祁是个训练有素的骑者。马儿忽然加速,这种事情柳祁遇得多了,也不会特别害怕,只是他俯身的时候,臀`部便顺势往后挪,刚好就顶到了背后那个人的东西,有些尴尬而已。

敖欢也没有在搞什么小动作了,只安静地坐在马背上,随着马步一颠一颠的,柳祁柔软的臀`部就会擦过敖欢的胯部,敖欢便安静地享受着,偶尔也顺势往前顶几下。柳祁不理会他,只慢慢的将飞驰的马给缓了下来,才勒停了马,从马背上跃下。

在凉亭那儿喂葡萄、喝美酒的傅魅、金太尉完全不知道番邦王子刚刚怎样无耻地骚扰了本朝太傅。而柳祁气得不轻,以前都是他性骚扰以及性侵他人,现在轮到他被人职场性骚扰,这对于他这样高傲的人渣来说,堪称奇耻大辱。

无论柳祁如何不满这一切,一切都是有条不紊地推进着,其中作为太傅的他也贡献不少。三方会盟也于边城开展,敖欢也坐到了三危大王那处去了。那三危大王胡子已经花白,但精神倒很矍铄。相较之下,更年轻些的虞王却有些酒色掏空身子的疲态,却竟带着妖妃出席。那妖妃虽美,但说姿容也不是尤其出众,亦并不相当卖弄风情,却见她伶俐敏锐,会说会笑,能动人心。席上,那虞王竟又说要将妖妃提为藩王后,希望天子恩准。

天子颇有些讶异,并不先行开口。常自碧倒很知道,马上接口,不让话音落地尴尬:“这似乎不合规矩。素来外族藩王婚配者为‘王妃’,除非天家贵女下嫁,才能以‘王后’做封啊。”虞王听了,脸色悻悻,并不回应。因为这话落地就尴尬了,金太尉也接着话头笑道:“若虞族真的缺了一位王后,可向天家求取。就算虞族有王后,您的爱妃仍能处王妃之尊,彼此尊重爱护,都是一样的。”那妖妃倒不言语,只给了虞王一个极委屈的眼神。虞王只觉好没脸面。天子朗声说:“朕已将柳思册封为公主。她的身份无比尊贵,无论下嫁至哪儿都是王后。”那三危大王便顺势提出与柳家结亲的事,会议的气氛便又渐渐和缓融洽起来。

但这融洽是属于三危和天家的,虞王气得不轻,在酒席上倒也没有说什么,只是脸色已经很不好了。待回去了,那妖妃也不提自己当不成王后的事,只说天子霸道,虞族明明彪悍,却总受天家的气,如今连立个王后的权利都没有,简直是欺人太甚。

却没人想,柳思姑娘脸都被没露一下,就似个华美又轻盈的绣球一样被抛来抛去,倒和谁说理去。柳祁也想和柳思说几句话,奈何柳思身为公主,而常自碧却是外臣,按规矩根本无法相见。柳思过得怎么样,众人是不得而知,也鲜有人关心,柳离身为男子,倒还好些,能够随意走动,但套上了和亲使者的身份后,那些外人看他的眼光、甚至言语都很轻薄,使他如芒在背,不甚痛快。但柳离向来能忍气,故脸上也没什么不自在的神色。原是柳祁看见听见,也微觉有气,稍加弹压,众人才收敛了些。

却见那贡邑归属三危的事情、连着不许妖妃为后的事,让那虞王不太顺心。那虞王便又来见了天子,只说那贡邑的事情就作罢,只道:“贡邑不连着中土,送来也就罢了。还是危邑好,就在边城这儿往北三百里。”天子看了地图,也见危邑和贡邑不同,是与中土相连的,天家能够管得着,这自然就不好送给三危了,也算是给天家实实在在的大礼。见天子的态度也缓和了许多,虞王又提出了立妖妃当王后的事情。天子觉得收了人家一座城池,给那个不要紧的女人一个不要紧的封号,也不算一件要紧的事,口气上也松了许多,但却并不马上答应。倒是虞王捉耳挠腮的,问还有什么不如意的?那天子说话向来是只说一半的,搞得虞王这等武夫很是烦躁,但也不能一记老拳过去叫他吐真话,只能着急。还好左右大使都在,那金太尉便笑道:“话虽如此,那说献贡邑是之前说好的事情,但这个危邑是您突然就决定的,又王后之位给了王妃,两件事加起来,怕会惹贵国上下争议,还是缓缓计议更好。”虞王一笑,说:“原来是为了这个,这我也已经想好了。咱们虞族最信天命,当年决定跟柳家结亲也是图吉利才定的。我们已经派人在危邑那儿放了石头,过两天咱们就装作发现了天外陨石的样子。陨石我们都搞好了,上面刻了字,指示说危邑当属天家,后位该属我的爱妃。”

从古至今,多的是石头刻字、鱼腹藏书就说受命于天、天降祥瑞的把戏。大多一看就知道是人为的,但因为所为之人权势之大,也跟天意差不多了。

不过那虞王这样死脑筋的人也是想不出这种无厘头计策的,估计还是妖妃娘娘的主意。天子对这个虞王的蠢钝和妖妃的自私也是很赞赏了,这妖妃没上位多久就能破坏和亲、割让城池,这对夫妇同心协力,一定能把原本强大的虞族搞弱。想着这些,天子对虞王更和颜悦色,露出了看实力队友的殷切目光。

果然,没几天危邑就发现了天外陨石,上面篆刻着“受命于天,今妃为后”。那些危邑的官员便都带着百姓大呼天意啊天意啊,那虞王也表示:“天意如此,那咱们也该顺应顺应。”然而,这就等于三危拿不到贡邑了,所以三危那边也是哼唧哼唧的,敖欢还跟人开玩笑说:“咱们要不也运一块石头去贡邑玩玩儿。”

这敖欢说这话的时候,是在行宫里头,声音不大不小,柳祁只是和柳离一并走着路过也能听见。那柳离忽然听见敖欢这话,也是呆住了,只低声说:“那王子说话也是……率真。”柳祁冷笑一声,不多言语。倒是敖欢看见二人路过,竟也招呼道:“两位见了我也不招呼一声,可不是看不起我?”柳离忙笑着拜见,又说:“顾着和太傅说话,没看见敖欢王子,实在失礼了。”敖欢便看了看柳祁,又对柳离笑道:“太傅长得漂亮、说话又有趣,你移不开眼睛也很自然啊。”这话说得奇怪,柳离听得尴尬,柳祁听得恼火。敖欢又说:“最近柳侯爷都似乎和常太傅形影不离啊。” 柳离一个人总被人奚落欺负,不自觉的就爱和柳祁一块行走了。那柳离也不好意思说什么缘由,便笑道:“可不是,像您说的,太傅长相俊朗、言谈风趣,实在是难得的人。他愿意与我结交,我自然是欢欣不已的。”敖欢便笑了,说:“可过两天太傅就要伴驾去危邑看石头了,你不就落单了?”柳离愣了愣,只笑笑不语。敖欢又道:“我也想看看那块石头的,回来好搞个高仿,哈哈哈!”说完这大逆不道的拆台话,敖欢还觉得自己很幽默地哈哈笑起来,站在一旁的柳离和柳祁脸上尴尬得恨不得装成聋子,左顾右盼,似尿急找不到厕所的迷路儿童,三人构成一幅极不和谐的画面。

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