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十八章

梁宵看破红尘, 从霍阑怀里起来,四大皆空穿好了衣服。

霍阑想要起身帮忙,被梁宵不由分说按回了床上。

霍阑没防备, 让他砸了个实着, 下意识抬手把梁宵回抱住了, 避着床沿, 往怀里护了护。

梁宵趴在他肩膀上, 半愁不愁,先忍不住笑了。

要去寺里, 不好太放肆。梁宵咳了一声,压了压热意,含混:“等……我回来。”

梁宵昨晚睡得迷迷糊糊,也知道霍阑没怎么休息, 不放松地把人按在床上, 扯着被子囫囵裹住:“睡一觉,起来再工作。”

霍阑被他折腾这一通, 又结结实实仰面在床上砸了一下, 其实已经很精神,但还是顺着梁宵的意思点点头, 闭上了眼睛。

窗帘被拉得严实, 灯光隔着眼皮,暖融又暗淡,几乎叫人分不清时间。

梁宵在屋里忙活一阵,把趁手的东西帮他收拾好了, 绕回床边坐下, 检查了霍总的睡眠状况。

霍阑有心配合他,安静阖眼躺着, 呼吸平缓一动不动。

梁宵不知道从哪儿藏了片茶树嫩叶,捏在手里屏息凝神靠近,拨弄了两下他的眼睫毛。

霍阑:“……”

霍阑阖着眼,更显得眼睫浓深。梁宵玩上了瘾,没忍住又去扒拉另一边。

霍阑实在忍不住,睁开眼睛,捉住了他的手。

梁宵没半点被抓包的自觉,恶人先告状,换了只手拿叶子点他:“装睡。”

霍阑一向辩不过他,不知道怎么就又成了理亏的一头,静了下:“养神也……很有用。”

霍阑握着梁宵的手腕,掌心贴着腕骨,几乎更能察觉到梁宵这些天又掉了多少分量。

霍阑不想让他更替自己操心:“我会躺足一个小时,你放心。”

梁宵看着霍阑身上又冒出来一板一眼的架势,连头疼带心软,舍不得再折腾他,在霍阑唇畔叨了一口:“别动。”

霍阑微怔。

梁宵这次来带了个有些陈旧的表盒,看得很紧,不准他打开看,霍阑也恪守着规矩,一次都没碰过。

霍阑按他交代的不动,看着梁宵把那个盒子拿过来:“是什么?”

“本来想等你哪次闹别扭了,就拿出来哄你。”

梁宵笑了笑:“这么容易就给你……亏了。”

霍阑蹙眉:“我不会闹别扭。”

梁宵心说你没少闹别扭,安慰地拍了拍霍?下雪?河豚?总的肩膀,打开那个盒子,从里面拿出来枚袖扣。

霍阑撑着手臂坐起来,还想同他解释情绪的事,看着梁宵递过来的东西,顿了顿,下意识抬手接在掌心。

袖扣格外精致,银色金属包边,是能打开合上的暗扣造型,里面的材质显得格外特殊。

淡青色,像是某种琥珀,里面封了枚剔透的冰晶。

清新润凉的雨意一并扑面而来,霍阑下意识握紧了袖扣,倏地抬头。

“我问的池澈。”梁宵笑笑,“他说这样能存一点信息素……这么一转就关上了。”

江平潮也有个里面封了片香菜叶的琥珀吊坠,粉丝一直在扒这块吊坠的寓意,知道内情的人虽说多少有些不忍直视,但也毕竟感怀艳羡这种情分。

梁宵特意找池澈问过,alpha的易感期除了用拟信息素应对,其实也有别的办法。

omega的信息源可以萃取提纯,凝成类琥珀的材质缓慢挥发,只是要直接从腺体提取,多少要受些折腾。

他的腺体已经大致痊愈,找了个在剧组拍戏的空档,拽着管家合谋,溜出去折腾了小半天。

要不是为了这个……说不定也不至于只能坚持区区十分钟。

梁宵想想就扼腕:“我真的没那么快……”

霍阑看他半晌,将梁宵揽回怀里。

梁宵还在为十分钟郁郁不得志,忽然被整个端起来,吓了一跳,本能回抱住霍阑:“你先自己感动一会儿,我得出门,现在不能乱来――”

“……”霍阑:“我不乱来。”

梁宵半是松了口气半是惋惜:“哦。”

霍阑摸摸梁宵的头发,掌心覆在他腺体上:“还难不难受?”

“早没事了。”梁宵说,“我上次去顺便做了个检查,腺体恢复得差不多了,就是自主性还差,激发和抑制都偏弱。”

一而再再而三落下的伤,被霍阑严格盯着养了这么久,好是好得差不多了,再要恢复就只能细水长流。

梁宵生怕他不懂,特意给他们霍总详细解释:“就是我要么不进入发情期,一旦进了,没个七天七夜不是很容易出来。”

霍阑毕竟端肃惯了,被他说得有些无措,侧过头低声:“不说这个。”

梁宵知道他不乱来了,就很想再多说几句:“等这个阶段过去,就彻底没什么问题了,我就能偷偷溜进你办公室。”

“你把隔音修得好一点。”梁宵越想越带感,“到时候心随意动,抓紧时间,关门下唔……”

霍阑实在忍不住,低头吻住他,细细把只能坚持十分钟还要硬撩的omega亲得没了音。

梁宵被他亲得没话说了,软塌塌趴着,心满意足:“还以为你会生气。”

霍阑把梁先生仔细团好,在怀里圈稳:“我为什么生气?”

“我瞒着你弄这个……”梁宵含糊,“你怕我伤身体。”

照霍阑一贯的作风,梁宵其实多少还有些担心,他们霍总会不会因为他不珍惜身体再下场雪,不分三七二十一动怒把礼物退还给他。

少年霍阑是一定要为这种事生一场气的,梁宵甚至都准备好了第二套方案,倔强而坚贞地含泪离家出走,为两个人的爱情故事加上点无伤大雅的小波折。

然后再被他们霍总找回来,关进小黑屋,更严重的说不定直接绑起来,狂风骤雨地按在床上……

霍阑察觉到他视线往袖扣上瞟,蹙了下眉,攥起拳背在身后。

梁宵没忍住乐:“不抢。”

梁宵心猿意马,抱着他轻拍了两下:“太遗憾了。”

霍阑跟不上他的思路,还不清楚梁先生脑内的车一路上了多少迈,摇摇头,在梁宵额间吻了下:“你有分寸。”

覆落下来的吻太柔和,梁宵从狂风骤雪的梦里醒了,抬头迎上霍阑视线。

“你知道我怕什么。”霍阑说,“你并不很在意自己,但为了我,绝不会因为这种原因再叫自己出事。”

梁宵不习惯这么措手不及地坦白,张了张嘴,有点脸红:“也,也没这么伟大……”

梁宵没绷住,咧开嘴笑了下,抱着霍阑埋进颈间,正要含着热泪也表个白,忽然被他们霍总在肩背上轻按了下。

梁宵控制不住条件反射,肩背笔直坐在他腿上:“……”

“剩下的事,我会负责。”霍阑看着他,“你不在意自己这一项,也要更正。”

梁宵隐约觉得不对:“这是我之前和你说的……”

霍阑不止学会了这一句:“否则等将来我们老了,你一旦身体不好,我还要抱着你四处走动,专心照顾你。”

梁宵喃喃:“你不专心照顾我吗?”

“……”霍阑:“照顾。”

梁宵:“你不抱着我到处跑吗?”

明明现在他身轻体健没病没灾,他们霍总都已经快帮他把腿捐了。

霍阑:“……”

霍阑被他反驳得无言以对,本能觉得一定忽略了什么地方,蹙紧了眉垂眸沉思。

梁宵占了便宜就跑,从他怀里蹦下来,飞快叨了在逻辑的胡同深处沉吟的霍阑一口,拎着衣服矫健出了门-

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栖石寺,赏景的赏景看古迹的看古迹。梁宵找了个空,忽悠着跟拍导演去帮忙拍苏老师给俞枝捉蝈蝈,绕到寺内找着了管家。

管家已经等他一阵,目光亮了下,迎上来:“梁先生……”

梁宵点了下头,笑笑:“辛苦您了。”

管家连声客气着不敢,引他过了扇小门,去了专供香客的佛堂。

牌位一放十年,长明灯都换过了不知道多少次,已经格外陈旧了,当年的漆色都暗淡了不少。

梁宵按着沙弥指引,郑重按晚辈行了礼敬过香,安静拜了几拜。

佛前青灯,冷清安宁。

管家在一旁陪着,心中黯然感怀交集,悄悄同寺里续了香火,回来时愣了愣:“梁先生,您求的什么?”

梁宵头也不抬:“同命符。”

管家结结实实吓了一跳,慌忙拦他:“不行不行――不是跟您开玩笑,霍总真的不喜欢这个。”

管家年纪大了,多多少少信这个,压低声音跟梁宵透底:“确实灵……霍宅一直偷着说,先生夫人就是因为这个生死同命,才会一起出了意外……”

梁宵看了看一旁怒目而视的小沙弥,及时接过那两个放了符纸的护身符,拽着管家出了佛堂。

管家忧心忡忡盯着他。

“不要紧。”梁宵耐心给他讲,“解铃还须系铃人。”

梁宵对霍阑的性格已经有了十成把握,比任何人都清楚:“他心里过不去这个坎,不是不去碰它,自欺欺人地找点什么东西遮起来,就能假装这条路平了的。”

管家无从反驳,为难:“要我们假装先生夫人回来了吗?”

“……”梁宵:“啊?”

管家和霍阑讨论过梁先生怕鬼的问题,不很敢和他说明白,隐晦暗示:“假装……先生夫人收到香火回来了,和霍总说他们过得很好,还很支持你们两个在一起……”

梁宵肃然起敬:“不用。”

梁宵来上这一炷香,不只是为了圆成霍阑的念想。

既然两个人已经算是一家,不论怎么样,当然也要来见霍阑的长辈。

何况梁宵对自己也向来很有信心:“再说了,伯父伯母为什么会不支持我们两个在一起?”

管家:“……”

梁宵觉得这一句纯属多余,仔仔细细收好了那两个护身符,同管家一起出了寺:“符就是用来护人的,灵不灵,其实只看能不能得偿所愿。”

“是。”管家语塞,“可霍总――”

梁宵懂:“霍总小时候听霍宅的人说多了,多多少少受了影响,也有些信这个。”

管家悔之莫及:“是。”

霍总不只有些信这个,还会一边把公证过的遗书交给梁先生,一边批评梁先生说得太不吉利。

管家生怕画面重演,提心吊胆跟着梁宵:“您和霍总好好说,尽量不要提生生死死神神鬼鬼……”

梁宵对这个最有把握,点点头:“您放心。”

管家不放心,一路把他送回了录制场地。

围炉夜话多半是导演组的专场,众人在老宅晒场围坐成一圈,月明风清团着茶炉,听编剧和导演讲故事,算是难得出不来什么岔的环节。

尹驰难得省心,指挥着摄像安详地拍了一圈。

制作人和这两个人搭了不止一次,听得耳朵起了茧,扯着孟飞白在一边打扑克。

苏蔓没能给俞枝捉着蝈蝈,咬着草叶教omega小姑娘编蝈蝈笼子。

江平潮难得能和经纪人多待一阵,勉强听五分钟,就要回头找一找池澈的位置。

……

“其乐融融。”尹驰感慨。

副导演深以为然点头:“要是大家一直都能这么和谐就好了。”

“……”管家不很清楚节目组之前遭遇了什么,离怡然品茶的摄制组远了些,在暗处守着摄像机埋伏了一整晚,终于满腹忧虑地回去了

“好了,剩下的明天再讲。”

编剧被跟拍导演小心翼翼提醒了三次拍摄结束,依然不紧不慢讲完了最后一个求符保平安的故事,笑吟吟对霍阑高度评价:“霍总前途无量。”

霍阑谦辞道谢,扶着睡了两觉的梁宵稍坐起来,轻轻拍了拍背,想要将他叫醒。

梁宵睡得昏天暗地,勉强掀开眼皮看了一眼,就又打着哈欠扑街在了他肩上。

霍阑担心编剧误会,伸手将人扶住:“他不是――”

“他不是故意睡着的。”编剧笑吟吟点头,“这个故事他原本也用不着听。”

霍阑微怔。

“什么符保什么人,什么灾念什么经。”

编剧不紧不慢:“有执念才会专心听这个。”

梁宵在寺里特意拜托了编剧,裴光受人之托忠人之事,笑着问霍阑:“你现在觉得,同命符是做什么用的?”

霍阑怔了下:“生死同命……”

裴光摆了摆手,格外深奥地拍拍他的肩膀,从宋导手里抢了根火腿肠,一溜烟走了。

摄制组这一次没有近距离跟拍,梁宵半睡半醒,晃晃悠悠被霍阑领上山腰,摄像机跟到小屋门口,就懂事地自己下了山。

霍阑记着承诺,揽着梁宵轻晃了两下,见他惺忪睁了眼,才抬手替他仔细剥了衣服。

梁宵:“!!”

梁宵瞌睡虫飞跑了十来只:“到哪段了?”

霍阑愣了下:“什么?”

梁宵特意在编剧的支援下为今晚写了个大纲,趴在他胳膊上醒了醒神,忽然精神抖擞,兴冲冲就要往温泉跑。

霍阑及时把他圈回来,一丝不苟冲过了热水、预先准备了补充体力的葡萄糖和饮料水果。

两人说不定多晚才能再回来,霍阑在挑水果时多耽搁了些,绕到温泉浴场,梁宵已经惬意地瘫在了池边上。

霍阑放下果盘,摸了摸梁宵的额头:“晕不晕?”

“没事。”梁宵精精神神,“一块儿泡吗?”

霍阑笑了下:“不急。”

他知道梁宵期待了一天一宿,把冰镇过的果盘递给梁宵,靠着池边坐了,叫梁宵枕在肩上,慢慢推揉着肩背周身。

梁宵连疼带舒服,有一声没一声地抽冷气,又一次蛰伏在他们霍总异禀的天赋下:“怎么还学了这个……”

霍阑轻声:“你说浴缸按得不舒服。”

梁宵几乎都忘了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了,仰头愣了半晌,被霍阑俯身捞住,在水里翻了个面。

梁宵:“……”

霍阑一丝不苟替他纾解着筋脉,碰到那些还没褪去的淤青,力道就放得更缓,掌心带着温热水流,一点点把这些天的积劳彻底揉散开。

梁宵趴在他臂间,闭上眼睛,在霍阑胸口贴了贴。

霍阑低头:“疼?”

“不疼。”梁宵笑笑,“你帮我拿个东西。”

霍阑揽着他靠回池边:“什么?”

“那边那块石头。”梁宵胡言乱语,“我做了个梦,梦里白胡子老头跟我说石头底下有东西……”

霍阑看着那块生怕他看不见,还特意用荧光颜料画了个向下箭头的石头:“……”

霍阑过去,把石面掀开,看清了下面压着的东西,微蹙了下眉。

“霍阑。”梁宵叫他。

霍阑并不喜欢这种约定,但也不会因为这个驳梁宵的意,拿出里面两个装着符纸的锦袋,回到池边:“我去收好。”

梁宵趴在温泉边上,眸色被池水星光映得分明:“霍阑。”

霍阑停下动作。

梁宵:“你知不知道,这是干什么用的?”

霍阑今天已经被问过一次这个问题,他想不出更多的答案,沉默一阵,摇了摇头。

“这东西的用处,不是生死同命。”

梁宵说:“我问过寺里了,它保的是生同命、死同穴。”

霍阑怔忡抬眸。

“同穴是多少年以后的事,这个你自己负责,给咱们俩的修一块儿就行了。”

梁宵朝他一笑:“我们不用它求什么一天死……那个没意思。”

梁宵:“我们用它求……只要有一个人活着,另一个就得活着。”

梁宵:“好好活着。”

霍阑气息倏然一滞,定定凝注着梁宵。

“我求过了。”

梁宵看着他,眼睛弯了下,雨霁云舒:“你跟不跟?”

他说这话的架势格外不庄重,偏偏目光洗过一样亮,头发湿漉漉滴着水,坠进热腾腾的温泉里。

搅得一池星动。

霍阑看他半晌,用力攥紧了那两个同命符,跟上来,握住了梁宵伸出的手。

第 九十九章

……

他们霍总跟得雷霆霜雪。

梁宵在温泉雪色里翻覆了不知多久, 心满意足,枕着霍阑的胳膊缓慢融化,把温泉也从剧组的安全词里彻底划了个干干净净。

他实在坐没坐相, 身上又确实绵软放松得没半点力气, 枕着枕着就开始打瞌睡, 整个人沿着水面慢吞吞往下淌。

霍阑担心梁宵呛水, 揽着人往起坐了坐, 靠在自己身上:“小心。”

“没问题。”梁宵察觉到他按着自己的脉搏,手腕一转, 捞着霍阑的手握住了,“我现在还能绕着半山腰跑一圈。”

霍阑看他半晌,瞳底彻底暖融,摸摸他的头发。

梁宵舒服地眯了眯眼睛, 蹭了下他的掌心:“渴了。”

他自己不动, 攒了点还没化的雪专心致志捏小雪人,支使霍助理支使得心安理得。

霍阑跟着牵了下唇角, 配合着点点头, 拿过果盘在一旁等着。

梁宵还有心搅和搅和,让他们霍总彻底把这个小土坎推平, 果盘来张口闭眼等了半天, 闭上嘴微讶:“还有流程吗?”

……莫非他们霍总突飞猛进,已经学会亲一下换一口水果了。

梁宵把自己想得不很好意思,轻咳一声,含混着假装推让:“不合适……”

霍阑:“很合适。”

梁宵高高兴兴叛变立场:“是。”

梁宵打起精神, 把手里摆弄了半天的小雪人戳到池边, 维持住人形扑上来,准备顺杆上亲他们霍总一口。

刚蓄势, 他就眼睁睁看着霍阑把果盘递了过来:“……干什么?”

“等了太久。”霍阑说,“不凉了。”

梁宵:“……”

梁宵:“哦。”

“我下的是雪。”霍阑同他细致分析,“局部制冷效果不很好,影响整体观感,需要冰块――”

梁宵恼羞成怒,一口叼在了他们霍总的肩膀上。

霍阑已经熟练了在他扑上来的时候放松肩颈肌肉,被梁先生结结实实咬了一口,隐约吃痛,依然及时抬手护住梁宵,没让他磕到温泉边沿的嶙峋石壁。

两人在一起早不是一两天,霍阑对梁宵袭击的套路谙熟于心,一手牢牢护着梁宵,一手把果盘堪堪端稳。

梁宵被他们霍总抱着亲了亲额角,余怒未消,抢走了果盘里最红的一块西瓜。

霍阑压了压嘴角,低声哄他:“知错了。”

“信息素是用来这么玩的吗?!”梁宵痛心疾首谴责他,“雪人要化了!”

霍阑应声帮小雪人下了点雪。

梁宵还想再义正辞严双标几句,抬头迎上霍阑瞳底蕴着的笑意,没来得及回神,先绷不住下了一小片小冰雹。

梁宵:“……”

霍阑眼疾手快,接了些摆在果盘里,仔细冰镇妥当,挑了个葡萄剥了皮给他。

梁宵还没从他们霍总眼底那点笑影里缓过神,捂着胸口艰难保持清醒,张嘴接了葡萄,一不小心就碰上了霍阑微凉的指腹。

两人心神都跟着不受控地一悸。

“不行。”梁宵含着葡萄,痛不欲生,攥着霍阑手腕火急火燎要抑制贴,“下雪是情趣,下冰雹会砸哭我们的……”

霍阑替他挡着噼里啪啦掉的小冰块,嘴角压不住地抬了下,低头亲了亲梁宵的眼睛。

哪怕大雨里接吻都是个足够浪漫的事,梁宵实在想不出冰雹里有什么情趣可言,抬头想要强调问题,迎上霍阑眼底的笑意,终归也无可自制地跟着彻底没了底线。

……

下冰雹就下冰雹吧。

没教会他们霍总开车,教会了他们霍总开玩笑,也是大功一件。

梁宵实在太喜欢看霍阑这么笑,顺手往他脸上泼了捧水,抓紧机会,胡噜乱了霍总的头发-

次日,霍阑替梁宵请了早录制的假。

“……”苏蔓吃着三明治,看着自家公司老总的神色都有些一言难尽:“这么急吗?”

霍阑蹙眉:“什么?”

一个剧组都差不多知道详情,今早一群人收到了四号房间友情赞助的三明治,感动之余,也闲得没事用物资凑在一块儿下了注。

赌投资人什么时候会忍不住凶残地办了过于可口的omega艺人。

录制还有两天一夜,苏蔓赌了两瓶啤酒,赌霍阑能忍到今天下午,已经是众人里最靠前的。

没想到他们都有些低估了顶尖级别的alpha。

霍总还听不懂这种级别的暗号切口,公关部部长愁得早生华发,跟上来解释:“不是……梁先生伤了腿。”

他说得认真,原本闲聊打趣的一群人也跟着愣了愣,意识到不是玩笑,纷纷关心:“严重吗?”

公关部部长:“不严重……”

顾及到要录节目,霍总和梁先生其实都很克制,并没做什么影响拍摄的事。

……只是梁先生下冰雹的次数还不多,相对而言,经验毕竟有些不足。

在两人从温泉里出来的时候,梁先生没察觉细小的冰碴,脚下打滑一时不慎。

劈了个叉。

虽然霍总反应及时,没让梁先生受到进一步的伤害,但既定事实无疑已经严重伤害到了梁先生的身心。

公关部部长早上去汇报工作,一不小心听到了详情,到现在都很担心自己会被灭口,谨慎看了看霍总的神色:“休息……休息半天就好了。”

“那就好。”尹驰松了口气,“需要我们去接吗?”

尹驰见缝插针:“我们正好有一款越野车的赞助,翻山越岭如履平地,只要先让我们的工作人员把梁先生抱到车上――”

霍阑沉声:“不用。”

尹驰:“……好。”

尹驰看着霍总上山去接梁先生,叫回了摄像机,低声安慰招商组:“我们可以……假装梁先生坐着我们如履平地的越野车下来。”

毕竟梁先生不带着腿参加节目的画面,都要严格按照两人不熟的原则剪辑干净,这种时候顺势帮投资商加个广告,也算是合理双赢。

尹驰当了多年的综艺节目导演,处变不惊,指挥着节目组开了辆越野车停在老宅外,争分夺秒介绍了油耗配置平稳性。

镜头切换,已经转到了被霍总亲自抱到山下,安安稳稳坐在茶室的梁先生身上。

……

“揉捻算是制茶的最后一个步骤,之后就只用干燥了。”

梁宵接过了指导工作,沉稳清冷得丝毫看不出昨晚劈了个叉:“一般手工都有专门的揉捻台,上面有篾片,要有耐心,不能快不能慢。”

梁宵在茶园做过不短的工,现在做得依然得心应手,把茶团拢在掌心,翻转着在篾片上不急不缓推揉:“干燥过程,烘或炒的比较多,蒸晒也有,要看茶的品类。”

苏蔓三下五除二揉碎了自己那一坨,扒拉着梁宵揉出来的茶叶看了看,好奇:“平时喝的茶就是这么揉出来的?”

“现在大概普及机器了。”梁宵笑笑,“我们那时候大都是人工。”

霍阑手中的茶叶也碎了不少,梁宵探过去帮忙调整了下,耐心解释:“这样能破坏组织,把茶汁挤出来,附着在表面上,一泡茶汤就出色了。”

主持颇觉这里有些值得深挖的点,举着话筒:“您是真做过这些工作吗?”

“差不多。”梁宵笑笑,“都是以前的老黄历了。”

主持特意做了功课,给梁宵手上的娴熟动作带了镜头,感慨:“也不知道云敛那些履历里,有没有茶园制茶这一项……”

茶原本就显得格外清雅,云敛的过去笼罩在迷雾里,剧中那一身的江南风韵和古色古香的茶室相衬,竟然意外的和谐。

“轻压短揉。”

梁宵想了想一点也不清雅的制茶车间,没戳破,带着霍阑试了几次:“这些是嫩叶,不能太用力气。”

梁宵看他依然不得其法,索性整个人挪过去:“轻一点,对――”

摄像头跟着梁宵走了没多远,眼睁睁看着梁先生被霍总端过走,飞快非礼勿视地转给了其他嘉宾。

“梁老师明目张胆偏袒。”孟飞白笑着打趣,“我们也揉碎了不少,怎么没这个待遇?”

“他们不熟。”

苏蔓又换了一团,没控制好力道,对着满手的碎叶信口开河:“要多交流。”

这种工作无疑对alpha格外不友好,江平潮也失败了第三次,放下手里的茶叶,郁郁叹了口气。

尹驰琢磨半晌,目光一亮有了灵感:“不论以前有没有,以后有不就行了吗?”

编剧同他想到一路,两人凑在一起嘀咕半晌,调来了台专门的摄像机。

梁宵正专心指导霍阑,察觉到摄像机凑过来,不由好奇:“要录什么?”

“多年后。”编剧示意他朝摄像头笑笑,“渡尽劫波兄弟在,相逢一笑泯恩仇。”

《岁除》上星首播已经结束,收视率平均到了三点零,结局单集收视率飙到七往上,虽然让云敛活着缥缈地出现了一个镜头,编剧依然被虐心虐肺的观众痛哭着寄了一地的刀片。

线上的播出会补上一部分删减镜头,梁宵被编剧拐着拍过的那些片段也会作为彩蛋随集放送,收视率无疑早有了保障。

但能锦上添花,当然也不容放过。

“到时候做成小剧场。”编剧边监督边解说,“风云落定,国泰民安,景明景哲兄弟尽释前嫌,带着相亲相爱的家眷来探望开了茶园的故友……”

编剧:“……”

镜头尽职尽责跟着转过来。

江平潮越做越错,眼看信息素又要不稳定,被孟飞白眼疾手快护住无辜的茶叶,把人塞给了伪装成FollowPD的池澈。

苏蔓被俞枝拢着双手,轻声慢语哄没了脾气,一步步跟着学操作要领。

开茶园的清雅故友一身江南烟雨,坐在投资方的腿上,整个人被稳稳当当圈着,专心致志地揉着手里的茶叶。

……

编剧沉吟良久,扣上镜头盖,扯着导演出了茶室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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