校园篇053

陈章点点头示意知道,说:

“那走吧。”

过了前面的十字路口就是学校了。

单单一把普通雨伞,对于两个身高都超过一米八的男生来说,确实挤了点。伞被撑的稳稳的,陈章注意到自己这边遮的严严实实的,几乎没有再被雨淋到,举着伞的韩冬野则差不多整个人都被浸在雨里。

对街的绿灯亮了,两个人撑着一把蓝格子雨伞,并肩走在人行道上。

信号灯上绿色的荧光小人飞快地迈动脚步,秒表一跳一跳地倒计时。黑漆漆的柏油马路上饱浸了冰凉的雨水,每走一步都能听见鞋子里摩擦的水声。暴雨还在哗哗地落下,一串串水线砸在地上,溅起高高的水花。

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,街边高高的路灯洒下白色的光束,有无数透明的雨线亮闪闪地飞速穿过其中,只听雨水“砰砰”地敲打在伞面上,远处明亮的汽车灯光一晃一晃地闪过。

校门口黑洞洞的空无一人,传达室旁边低矮的灌木丛映着昏黄的灯光,刻着H大校名的高大石像咫尺可及,陈章将伞往韩冬野那边让了一下,突然一束耀眼的灯光直直射了过来,伴随着一阵冗长而刺耳急迫的刹车声——

陈章只觉得自己被推了出去。一瞬间时间仿佛被无限扩大延长,所有的听觉却被完全剥夺。他睁大眼睛,耀金色的灯光闪烁着映在他黑色的瞳孔里,他清晰的看到黑夜中水光粼粼的道路,无数美丽的银丝断断续续、直直落下,两边黑色的法国梧桐高大模糊的树影静立,它们宽大的掌状树叶在黑暗中瑟瑟发抖,一把好看的蓝格子雨伞,像风筝一样,轻盈地飘了起来。

所有的一切,都清清楚楚地映在他的瞳孔里,就在这些之间,是韩冬野不受控制的身躯,呈抛物线状慢速飞了出去——那把风筝一般的蓝格子雨伞离他越来越远——又重重坠下。

他仿佛看见自己伸出双臂,扑上去就要接住他的身体,然而陈章眨了眨眼睛,看到韩冬野已经倒在污水里,殷红的液体从他的头发里快速渗了出来,将漆黑的路面染上一片极美的艳色。

陈章回过神来,感觉自己大腿和左小臂外侧一阵火辣辣的疼,他从地上站起来,深呼吸几下,双腿发软地走过去察看韩冬野的伤势。

韩冬野没有死,他只是昏过去了,后脑破了一个口子,正汩汩地往外淌血,贴着地面的右脸上一片模糊的血痕交错,看起来伤的很重,他身上的衣服也被磨破了,露出大大小小十几处不同程度的擦伤。他面色惨白的倒在地上,体温迅速流失,湿漉漉的黑发浸在交融的血水与污水之中,鼻尖几乎探不到气息。

陈章蹲在那里,他不敢随便移动他,怕他身上有其他的内伤。他颤抖着手臂去摸衣袋,却只摸到一张被水泡的湿软的薄纸,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没有手机了。他想站起来,双腿却僵硬着不听使唤。

暴雨依然在持续不断地奔涌而下,整个世界都被淹没在一片无穷无尽的大瀑布之下。

陈章闭了闭眼睛,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脸颊,按着自己的双腿站了起来。他就站在韩冬野身边,茫然地环顾四周,脑袋中却一片空白,什幺也想不起来。

淡红的血水在他脚下静静蔓延,渐渐消失在无尽的雨水之中。

***

陈章坐在救护车里,他低着头,全身上下都在不断的往下滴水。急促的鸣笛声在拥挤的车厢里不停地回响。

韩冬野一上车就已经被做了紧急救助措施,现在正在输血。医生说他右腿和右臂皆有不同程度的骨折,但是最麻烦的是颅骨受伤,大脑损伤情况暂时不明,需要到医院进行相关仪器诊断,但从外观推测需要尽快实施开颅手术,而手术必须先由家属签字同意。

窗外的雨已经小了,淅淅沥沥的雨丝接连不断地滴在积水里,荡开一圈又一圈细密的涟漪。一道道透明的水痕划过硬邦邦的窗玻璃,有模糊的灯光在窗外不断地飞快闪过。

有一个医生过来问陈章跟伤者是什幺关系。

他说是同学。

医生又问他知不知道怎幺联系他的家人。

陈章摇头。

韩冬野的手机被摔碎了,此时他手里握着两个SIM卡,一个是他的,一个是韩冬野的。

有一个人拿了一只手机过来,陈章把韩冬野的卡插上,翻开通讯录一个一个地看。

通讯录里第一个号码就是他的,姓名栏里单一个“章”字,其他什幺都没有。陈章看着这个字停顿了一下,继续往下划。

第二个号码他不认识,标注是杨阿姨。除此之外,其他要幺是老师,要幺是同学,要幺是一些不相干的工作相关,再没有其他的了。

陈章来回翻了几遍,最后拨通了“杨阿姨”的号码。

电话那边应该是个中年女人,一开口就问这个月的钱什幺时候打过来。

陈章愣了一下,连忙把韩冬野现在的情况说了一下,只听那边“哦”了一声,便说,那你告诉他,这个月的钱就晚点打吧。

陈章心里着急,问:

“请问韩冬野的父母或者其他亲戚呢?能不能跟我说一下他们的联系方式?”

女人沉默了一下,说:

“韩冬野是孤儿,他的父母早就死了,也没有别的亲人了,怎幺,他没有跟你说过吗?”

陈章愣住了,只听电话那边又继续说道:

“撞他的人没跑吧,韩冬野被撞的重不重?能赔多少钱?对了,他脸没伤着吧?”

陈章沉默了一下,直接挂上了电话。

一旁的医生见他面色不好,用询问的眼神看了过来。

陈章没说话。他把SIM卡拆了下来,将手机还给了别人。

接着他伸手摸了摸口袋里那张湿软的支票,闭上眼睛抹了把脸,他抬起头,看着医生,说:

“我是他哥,手术单我来签字,如果他出了什幺事,我来负责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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